正文 (二战)钢琴与长笛--二、姊妹

  此次爆炸具有针对性,包括日本大使馆的外交官,共造成三位日本官员死亡。

  伊东佑晴在这次爆炸中险些失去了他的叔叔伊东三郎,他自己也差点丧命。

  伊东三郎在住院期间仍强撑着召开了一次会议,旨在不惜一切代价抓捕抗日分子,尤其是这次事件的发起人。

  伊东佑晴不放过任何线索,每天都在忙碌中度过,唯有回到府邸后,家仆雪生准备的清酒才能让他放松。

  雪生惊讶于自爆炸事件后,伊东佑晴竟开始没有节制的饮酒,加上整日劳碌得不到休息,身上的伤迟迟没有痊愈。

  水泥石板压迫到胸腔,创伤后遗症令他觉得呼吸都会痛。此外,他还没日没夜地失眠,饮酒缓解了胸口的痛苦,并能帮助他入睡,可越是这样伤越好的慢。

  出于好意,雪生将清酒藏了起来,使得伊东佑晴大为光火,命令他立刻去取酒。

  每次这种时候,雪生总是无法违抗命令。

  那次爆炸的策划人最终被捕,毫无疑问的抗日分子,宪兵队追了几条街,挨家挨户搜出了他。并根据他没来得及销毁的线索逐一排查,以求锁定其他目标。

  日本宪兵队臭名昭着,为了邀功随便抓人时有发生。

  一时间,租界人心惶惶。

  一连两个月,李可为的诊所都早早关门,一是怕晚上遇到宪兵队心血来潮的巡查,二是纪春尤的伤才好了些,不好意思让她加班。

  那场爆炸引起的大火中,没有人救她,纪春尤一个人爬出了火场。

  她见惯了死亡,也无惧死亡,但她是个惜命的姑娘,不放弃每一个可以挽救的生命,包括她自己。

  不知去向的家人,生死未卜的余敬之,如果她死了,一切将被终止......

  浓烟弥漫中她奋力向前爬,身后屋宇渐渐崩析,她最终创造了奇迹,赶在火浪吞噬一切之前拯救了自己。尽管除了枪伤还有满身灼伤,但她活着,这才是最重要的。

她没有辜负许医生的生命。

  火海外一片混乱,伤员太多,冲进火场营救的日本兵看到可疑人士就开枪,生怕制造爆炸的人混在人群中逃走。

  除了纪春尤外,还有几个人逃出来的人也中了枪,伤势有轻有重。李可为被火光吸引了来,发现了被抬到路边无暇顾及的纪春尤。

  她的求生意识太强,肺部吸入大量烟尘,皮肤灼伤得厉害,失血严重,但还是挺了过来。

  不止如此,她身体刚好了些能下床,就表示可以上班了。李可为责怪她不爱惜健康,不是个好病人,硬是给她又放了半个月的假。

  她的背部因灼伤而留下一片模糊的肌肤,本就苍白的脸上增添几道更加苍白的划痕,都是碎玻璃划出的伤疤。李可为开玩笑安慰她,幸好只是几道淡淡的小疤,不碍事,不然真怕她的模样会吓到前来就诊的病人。

  李可为询问过她的受伤始末,她只说是因为冲进火场救人。她救了一个服务生,还有一个话都不会说的孩子。

  她救了三个人,第三人不可说。

回想当时的情形,就算她不出现也会有人救他,她只不过是主动去挨了一枪。

  这样想着,心头抑郁好受了些。

  但对方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她确实错过了一个时机,也许还是制造爆炸的人期待许久的时机。

  机会转瞬已逝,她怀着这样的遗憾养好了伤。

  重回岗位后,纪春尤工作更加勤奋,算是回报李可为的恩情。但再怎么勤奋,李可为都禁止加班,以防宪兵队找茬,诊所每天一定要在天黑前关门。

  老板的旨意纪春尤必须听从。

  可凡事总有意外。

  傍晚时刻,纪春尤走出诊所,李可为掏出钥匙准备锁门,一个穿西装的男人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句话不说猛然推开诊所门冲了进去。

  李可为傻了眼,刚要说话却发现来人受了伤。医者仁心,他不能坐视不管,即使对方明显是中枪,但一听是日本人打伤的,愤慨之际就让纪春尤准备药品用具。

  租界里汉奸横行,却也有不问缘由的帮助。

  天色渐渐暗了,为了不让外人发现诊所异常,他们没有开灯,纪春尤打着手电筒只管把伤口照亮,来人的右臂被射穿,子弹没有留在体内省了不少事,李可为医术精湛,三两下就止血处理了伤口。

  正在此时,远处传来几声犬吠。

  受伤的男人浑身紧绷,立刻站起来:“快走,快离开这里!”

  李可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是宪兵队,他们竟然牵了狗来!

  三个人都慌了,纪春尤指向诊所后面:“后门在那边!”

  受伤的男人跟着她往后门走去,她回头看向李可为,却见他没有动,只是惶恐地站着。

  “李医生,快!”她着急地去拉他。

  李可为摇头:“我跑了,他们会找上我家,还会查到我二弟,他是个老师,也有一大家子,还有我妹妹......”

  宪兵队牵连的手段骇人听闻,纪春尤孑然一人不怕牵连,可是他怕。今夜不过是一个医生救治了一个伤员,一个中国人帮助了另一个中国人,他却将为此付出代价。

  犬吠声渐渐近了,纪春尤把心一横,推着受伤的男人往后门走:“你快走,我们会说诊所被盗了!”

  男人被推出门外,乌黑的眼眸在夜色中闪动,他忽然抱住纪春尤,像道别一般:“上帝保佑你,我的姊妹!”

  他脖子上的十字吊坠反射月光,神圣而皎洁,他有必须离开的理由,即使这样会牵连他的兄弟姊妹。

  纪春尤推开他,“快走!”

  最终,他消失在夜色中。

  纪春尤回到治疗室打开电灯,李可为悲怆地看着她。她径直走到门边敲碎玻璃,企图制造出入室盗窃的假象。

  李可为微怔,回神后开始胡乱地把药物和医疗用品掀翻。

  宪兵队冲进了诊所。

  他们的伪装可谓天衣无缝,外人看来不过是诊所遭遇了入室盗窃,只是盗窃者正好是宪兵队追捕的人而已。

  宪兵头子气急败坏,诊所里四处弥漫着消毒药水的气味,呛得两条狼犬直打响鼻,怎么也嗅不出逃犯的方向。

  他们以为能逃过一劫,却忘了,宪兵队还有为了邀功而抓人顶罪的手段,屈打成招不在话下。

  宪兵头子愤怒极了:“既然你们不承认,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承认!”

  李可为眼中的希望转瞬变为绝望,日本兵押解着他往门外走,门槛处绊了一跤,他摔趴在地上。

  两条恶犬蠢蠢欲动,只要他一有不当行为,比如逃跑,它们就会立刻冲上去撕咬。

  看着它们龇牙低吼的模样,宪兵头子露出诡异的笑容,眼神兴奋,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他说:“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承认。”

  绳索被松开,恶犬冲向李可为,锋利的牙齿撕咬着他的皮肉,纪春尤的耳边充斥惨叫。

  纪春尤同样被押解着,惊恐地喊叫,眼睁睁看着李可为被撕咬下头皮。她恐惧到了极点,就算不用枪炮,日本人总能找到折磨人的方法。他们快意地大笑,看戏一般指挥两条恶犬围住李可为。

  纪春尤害怕极了,耳边同时有日本人的大笑和李可为的惨叫,还有恶犬撕咬的声音,不同于战场上的枪林弹雨,却同样令她恐惧到发疯!

  她想,反正他们是要死在今晚了。

  耳边恍惚回荡着战士们赶赴战场时的遗言:“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

  她恐惧到极限,忽然就无所畏惧了。

  趁日本人还在大笑,她猛然挣脱束缚,抄起身边的手术刀直刺向其中一人的颈动脉!

  许医生说,手术刀是刀具中最神圣的。

  她抽出手中神圣的凶器,鲜血喷洒在脸上,带着温度,很快,她又刺向另一人。

  日本人已经反应过来,她被一脚踹开,手术刀脱手摔在一旁。

  受伤的日本兵捂着脖子倒地,李可为已经晕死过去,没有医生能救他了,没有。

  地板迅速被染红,纪春尤倒在日本兵的血泊中,宪兵头子暴怒地对她一阵拳打脚踢,猛地将枪口对准了她。

  但他迟疑了,血腥味刺激了恶犬,它们目露凶光,虎视眈眈地望着她。

宪兵头子收回枪,有了更好的主意。

  门外传来汽车声,鸣了声喇叭停在诊所外。

  车上下来一个日本军官,身后跟了两个随行人员,他看了眼倒在门边的李可为,视线一转扫向诊所内的众人。

  宪兵头子顾不上折磨纪春尤,赶紧谄媚地迎上去。来人正是宪兵部司令伊东三郎的侄子,伊东佑晴。

  诊所内一片狼籍,伊东佑晴扫视了一遍,看到有个死去的日本兵,不禁眉头微皱。

  他转而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女人,目光一紧。

  纪春尤从湿腻的地板上支起身体,地上全是血,她的身上脸上也全是血。

  她缓缓看向这群恶棍渣滓的长官,血液顺着脸颊留下,半张脸被鲜血浸泡过,似鬼魅般。

  她看着他也愣了。

  下一刻,她便将手伸向身边的手术刀,宪兵头子又一脚踹倒了她,紧接着两条恶犬扑了上去。

  伊东佑晴静静地看着她被狼犬撕咬,宪兵头子高兴地发现,他的长官似乎也有和他同样的乐趣。

  他兴奋地吹了声口哨,向爱犬们下令:“咬死她!”

  纪春尤嘴角溢出惨叫,直立起来接近一人高的狼犬,牙齿锋利似钢刃,她身上沾满了日本兵的血,它们嗜血般咬噬着。

  宪兵头子和属下们肆意地笑,伊东佑晴依旧安静地看着地上挣扎的身影,创伤后遗症令他感到胸腔被挤压,心脏撞击着肋骨,难以言喻的心悸,还有那场大火中吸入的烟尘,阻塞了他的呼吸道。

  他禁不住轻微咳嗽了一声,安静地看着她挣扎。

  “哈哈哈哈咬死她!”宪兵头子激动地喊,“咬死她!”

  纪春尤已经不再惨叫,她什么都不怕了,她最怕死,既然一定要死,还有什么可怕的?

  身上的皮肤裂开,狼犬撕咬着灼伤的后背肌肤,她挣扎着去够身旁的手术刀,宪兵头子踩住她的手背,欣赏她死前的狼狈。

  没关系,她不怕,她什么都不怕了。

  她尖叫着反扑过去,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一手扳住狼犬长满利齿的牙龈,以同样原始而凶残的方式撕咬恶犬毛茸茸的脖子。

  后背传来另一只恶犬的撕扯,她不管不顾咬下一块皮肉,满嘴满脸的鲜血。

  日本人惊呆了,她回头凶恶地看向另一只狼犬,它停下撕咬也看着她,喉咙发出低沉的唔噜声,像在审视敌人,不敢上前。

  宪兵头子感到愤怒而难堪,掏出手/枪就要扣动扳机。

  伊东佑晴拦住他,看向那个大火烧不死,狼犬也咬不死的女人。

  她凶狠地喘息,无所畏惧地与他对视。

  然后,伊东佑晴说宪兵头子说:

  “不要扼杀这样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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