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这好像是他们第一次一起看电影。
银幕上的她穿着学校制服,回眸微笑,让他瞬间就回想起他第一次见她的模样。
那是他刚上艺校的事,也是他刚从阿姨家搬到离学校更近的叔叔家。
「怎麽样,屁孩,要我陪你去开学典礼吗?」叔叔的口气总是吊儿啷当。
「不用,谢谢。」而那时的他还不习惯与叔叔相处。
一个人去报到,一个人找教室,然後,很快就找到最容易混进去的玩乐群。
当班级集合要去礼堂参加开学典礼时,他已经和他们彻底混熟了。
「走走走,我带朝阳认识一下学校。」阿严揽着他的肩膀,玩笑般道。
「学校有什麽好认识的。」他漫不经心地跟着走出教室。
「这你就不懂了。」旁边的朋友插嘴道。
「你看,隔壁班那个妞,裙子最短的那个。」阿严挑高眉头,低声说了一个名字:「之前在我们国中是小校花,交过的男朋友一只手数不过来。」
於是他听着他们一路介绍『学校』,他们笑,他跟着笑,他们说哪个女生怎样,他跟着评头论足,直到阿严突然放开他,有点慌忙地整理自己的头发。
「帮我抓一下头发。」阿严对着另一个人道。
「怎麽了?」他不明所以地问。
「阿严的女神在前面。」他身侧的人拉了他,偷笑着往前比着方向。
他抬眸看去,只见前头的女孩长发如瀑,露出的侧脸洁白无瑕,眉眼精致如画,一旁的人与她说了什麽,她眼帘微垂,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轻眨,勾起一抹浅浅的笑。
「很正吧。」那人小声道:「阿严从国中就喜欢这个学姊了,死皮赖脸跟着她来念艺校。」
「学姊?阿严没追她吗?」他转头问。
「没,听说学姊个性很孤僻,不太跟人接触,而且平常好像都很忙。」那人轻笑几声:「阿严偷偷暗恋人家三年,连话都没跟人家讲过。」
他喔一声,将目光从女孩身上移开,转头和别人一起取笑起阿严。
晚上回叔叔家,照例被叔叔拉到柜台帮忙,叔叔把钥匙拿给他,嘱咐道:「我请了个工读生来店里帮忙,你等等教她怎麽算帐收钱啊,我去仓库补个货,马上回来。」
他没应话,只点点头,拿着遥控器转着墙上的电视。
电视台放着NBA篮球赛,他看得认真,没注意到门被推开又关上,画面进展到关键的投篮时刻,耳边突然响起一道轻软的声音:「你好,请问店长在吗?」
他下意识转头,不期然撞进一双黑白分明的幽瞳,几分熟悉的容貌,让他不自觉脱口而出:「学姊?」
接着他看见面前的她,皱了眉。
「你认识我?」她的眼神在他身上转了一圈,然後注意到他放在柜台後面的书包:「你也是艺校的?」
「呃······是。」他一时不知该回什麽,刚刚太顺口就叫了她学姊,现在有点无法收场。
「你也在这里打工?还是你是店长的谁?」
「那个,店长是我叔叔······」
「既然这样,你如果不想让你叔叔因为非法雇用未成年童工,而被检举的话,你最好不要再叫我学姊。」
「······那我要叫你?」
「我的名字是宋晓萱。」
「喔······晓、晓萱?」
「我跟你有那麽熟吗?」
「呃······」
「店长呢?他有没有交代你什麽?」
「他叫我教你算帐收钱······」
「那你还愣着干嘛?」
她迳自走到柜台後,把自己的包包也放下,在离他一步的地方站定,指尖敲在柜台桌上,笃笃得清脆,她离得近了,他好似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发香,让他耳朵莫名就热了起来,他清清嗓子,试着镇定下来教她怎麽操作收银机。
叔叔很快就回来了,见他讲解得支支吾吾,快要招架不住她的问题,赶紧过来解救他。
这一晚他的视线总忍不住落在她身上,她穿着店里的制服和围裙,送餐送酒时,脸上一直都挂着微笑,只有在转头看见他时,会没好气地瞪他。
她其实个性不孤僻吧,他想。
「朝阳,去冰箱给我拿一碟毛豆送三号桌。」叔叔忙不过来,远远喊他。
他应了声,转身进厨房拿小菜,出来时看见她被客人叫住,不晓得在说些什麽,他送菜到三号桌後,一回头她还站在同一桌,一脸为难。
他犹豫了一下,装作不经意绕过去,听见客人带着醉意说了句:「我是这里的熟客,你今天不跟我说我明天还是会来,每天都来问你,就是个电话嘛,告诉叔叔啊。」
他认出那个客人是这几天经常看见的,他走过去问:「华叔,怎麽了吗?」
「小阳啊,你们新来的这个妹妹很不乖喔,问个电话也不告诉我。」客人大着舌头道。
她维持了一整晚的笑容顿时有点僵,他还在想要怎麽打发客人,客人却突然伸手要拉她。
「华叔。」他立刻把她往後一拉,自己向前替她挡下客人的手:「她是我女朋友,你给我点面子。」
「咦?是你马子啊?早点说嘛,失敬失敬,我自罚三杯哈哈哈······」客人挥挥手,拿起酒杯真的连喝了三杯。
他低声让她先去忙别的,自己又跟客人聊了几句,等确定客人没再提到她的事後,才去厨房拿了罐苹果汁出来。
她在柜台後头低头擦酒杯,脸上早已没了笑容,他拿着罐装苹果汁往她面前一递:「给。」
「······这要钱吗?」她闷声问。
「······不用啦。」他有点无语。
她这才放下手中的杯子,接过果汁打开来喝:「为什麽突然请我喝饮料?有什麽企图?还是员工福利?」
「我怕你明天就不来上班,我又要一个人面对那些牛鬼蛇神。」他比了一下远处已经喝醉的一号桌,那桌的客人正好放声高歌,所有人一静,然後开始大笑。
一号桌的客人可能真的唱太难听了,让她抿直的唇角,终於弯起小小的弧度,然後她问:「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顾朝阳,顾盼的顾,早上的太阳的朝阳。」他隔空比划了字。
「嗯,顾朝阳。」她的声音里仿佛带了柔软,语尾的微扬竟让他的心跳慢了一拍。
之後的几天,她变得越来越熟练,不论是在工作上,还是应付客人上,她都能带着笑解决。
而他,不知从何开始,心里某一处总是在倒数,倒数放学的时间,倒数着见到她的时间。
她与朋友口中的她截然不同,高兴的时候她笑得像狐狸,工作的时候她认真负责,生气的时候她喜欢瞪人,却又容易心软,甚至心情好的时候,她还会和叔叔一起调侃他。
「念音乐科怎麽能不会唱歌?酒吧还缺个驻唱歌手啊,对吧店长?」她边准备每桌的碗盘餐具和酒杯,边弯着眼眸道。
叔叔在厨房切菜,听到她在怂恿他唱歌,附和着:「对啊,那天你不是洗澡的时候在浴室唱歌吗?我觉得还行······」
「叔!」他瞬间涨红了脸。
「在浴室唱歌?也太好笑了吧!你是静香吗?」她噗哧一笑,转头用狐狸般的眼睛笑望他。
「你们自己开店啦!」他有些恼羞成怒地把抹布给丢在桌上。
「住宿费啊屁孩。」叔叔在厨房凉凉地道。
「好好好我不笑了。」她说这句话时分明还带着笑。
他赌气般不说话了,闷头把桌子都擦了一遍,直到店开了一句话也没搭理他们两个。
那晚的生意不怎麽样,他闷在柜台後把收银台里的钱算了又算,还是没多几张纸钞,他想或许他该上楼去把作业拿下来写,只是他一抬头就看见她在边上,似乎正要开口,他马上又把头低了下去。
「······干嘛呢顾朝阳。」她声音里还带着淡淡笑意。
他没说话,可她已经绕过来柜台後头,一把把他的收银台关上:「店长说让我们休息一下,反正没客人,你过来呀。」
他还想生气的,可自己的脚却不争气地乖乖起身跟在她的後头,和她一起去了後台。
「你看。」她在後台的柜子翻箱倒柜,然後拿出一把旧吉他:「店长说这是他的。」
「我知道啊。」他道。
她把吉他塞进他怀里,让他在椅子上坐下:「《暖暖》会不会弹?」
「······会是会。」
「那你弹。」
他有点不解,可还是低头弹起了前奏,吉他声清扬,轻快的节奏很快进入歌词部分,他轻拨和弦,刚想加入一点拍打当作鼓声节拍,便听见她软软的声音开口。
「都可以随便的,你说的,我都愿意去,小火车摆动的旋律。」
他胸口的悸动很快跳了起来,他偷偷抬眼看她,可她别过头假装自己在看墙上的海报,嘴里的声音也因为他突然抬头而变小,於是他又把头低下,牢牢盯着吉他。
「都可以是真的,你说的,我都会相信,因为我完全信任你。」
她就这样唱着,而他那样听着,一直到前半段结束後她开口道:「你也唱。」
「嗯?」他没反应过来,愣愣地抬起头,而手中的吉他已经接着弹到了副歌。
然後他忽然明白她为什麽要唱这首歌。
因为她脸侧泛着微红,小声唱:「我想说其实你很好,你自己却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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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我迟到了(ಥ﹏ಥ)切腹谢罪(如果可以我明天多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