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的实验课，韩晓雾几度分神。
「小五，这里的数据抄错了。」同组的姑娘拍了拍她，随即指着实验记录上的一格，提醒道。
「啊，抱歉。」韩晓雾把目光落在记录本上面，看到那格的数据明显错误，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垂，赶紧把正确的数据改上去。
「你今天好像有点不对劲，发生什麽事了吗？」同学见她今天频频心不在焉，和往常认真做实验的模样相差甚远，她有些忧心地问。
毕竟平常的她就像一道明媚的风光，精神明朗，做事效率高，绝不是今天这般神游太虚的样子。
韩晓雾改完数据後，她轻轻「啊」了一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道：「现在几点了？」
同学看了看手表：「五点半，怎麽了？」
韩晓雾收器材的手一顿，喃喃道：「已经下课了啊……」
下课的表定时间是五点二十，她今天跟顾清晨约了要吃饭看电影，时间就约在五点半，想说平常都会准时下课，她东西收一收就会到，十分钟的空档刚刚好。
岂料平常高效率高完成度的实验，今天做到一半便出了点小差错，导致有一部分的步骤需要全部打掉重练，时间便顺势拖延了。
如今已经五点半，那当他们实验的後续清理工作做完，她再赶到约定地点，也已经迟到很久了。
偏偏在实验途中不能使用手机，她没办法跟顾清晨通知一声她会晚到。
韩晓雾两弯好看的眉微微蹙起，手上的速度加快了，希望能尽快压缩时间，不要让顾清晨等太久。
毕竟约会是她提的，时间也是她订的，结果她自己还迟到，那该多不负责任啊……
等到所有後续工作结束後，她看了一眼教室後方挂着的时钟，指针已经将近六点。
韩晓雾几乎是用冲的到了约定地点，途中打开手机便见顾清晨的五通未接来电，她心下一凉，脚下的步伐更快了。
她可不希望因为这次意外而被认定是个不注重时间观念的女人，平常的她该有多准时啊，除了上一次医事法故意迟到，她没意外的话都会提早到上课教室，约了人也从未迟到。
她心里暗暗祈求着顾清晨还在原地。
顾清晨在约定时间等了十分钟没见到人来，终於有细微的不耐烦窜上心头。他打开手机，韩晓雾确实没有打电话过来，不是他关静音了所以没接到。
他抿着的唇线更加紧绷了，他几乎不用社群软体，却仍是极有耐心地点进每一个具有通讯功能的APP，而常用的聊天软体对话内容始终停留在昨天晚上的「晚安」，其余的社群平台没有任何动静。
韩晓雾也没有传讯息过来。
顾清晨敛着眉眼，给她拨了一通电话。
嘟嘟嘟的声音持续了半分钟左右，接着是一连串机械式的女声传到耳里。
他眼神扫过面前经过的小情侣，两人一边牵手一边斗嘴，顾清晨面无表情地掐掉通话，不厌其烦地再打了一通过去。
迎接他的又是那一句冷酷无情的「您的电话将转接到语音信箱，请在嘟声後留言」。
五通过去，没有一次是被接起来的。
顾清晨想毒哑那个机械女声。
他脸上的不悦明显可见，眉间寒山覆着浓重的苍茫雪色，线条如刃岭角峰凌厉，泛着冰凉冻骨的寂寂冷光。
顾清晨寸步不移地站在那里，目光冷淡，身姿似傲然青松，浑身泛着清冷疏离的气质，经过的行人总会不自觉的与他拉开距离。
天边飞过一架飞机，他望着它经过的轨迹，那里留下了雾色的一行飞机云。
他想，我可以等。
韩晓雾，我很宽容的。
我可以给你机会。
半个小时即将过去，顾清晨再看了一次手表，抬起头就见小姑娘朝着自己跑来。
她气喘吁吁地在他面前停下，天气炎热，脸颊因为奔跑而泛了一层红，额前发丝凌乱。
韩晓雾看到他还在後明显松了一口气，她喘着气道：「抱歉，我来晚了。」
她觑了一眼顾清晨的神色，见他眉目清冷目光浅淡，薄唇抿得死紧，虽是端着一贯四大皆空的神情，但她却从那面淡然中看出了压抑着的怒气。
她心里暗道一声不妙。
她拉了拉他的衣角，语气放软：「对不起，我刚刚做实验拖到了，实验室里面不能使用手机，没能跟你提前说一声，也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的……」
顾清晨看了她一眼，低低地「嗯」了一声。
韩晓雾自知理亏，碍於对方气场也有点儿不敢看他，她掰着他修长的手指玩儿，弱弱道：「所以，别生气了好不好……」
暮色渐沉，天边的云层被染上杏黄和绦紫交织的夕曛，晚风拂过之时，顺手舀了一匙瑰丽的霞光，将夕色别在她的衣襟上。
顾清晨的视线在她被风吹得微开的衬衫衣领上停留了一会儿，接着不动声色地移开，转而对向她怯怯的目光。
韩晓雾被看得心底莫名发怵。
顾清晨将她的不安尽收眼底，他微微俯身，修长的指滑过她下颔的线条，最终驻足在唇边。
「亲爱的……」
声线沉冷如幽潭，语气偏又轻得似飞絮，像是深夜时分怪诞的呓语，却与情人在耳畔的细语呢喃没有丝毫差别。
亲爱的……
三个字落入耳里，韩晓雾心尖微颤，感觉以他手指触着的嘴角为中心，有麻意扩散，顺着血流分赴四肢百骸。
望着顾清晨的眼睛，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即将被里面沉黑的暗潮吞噬。
然後她看见他极轻地笑了一下，笑意却是虚假地停在了嘴边，毫无温度。
「不要让我等。」
韩晓雾有片刻的失神。
笑意很轻，但是很奇怪的，明明表面上裹着的是冰冷，她却读出了无奈。
她彷佛再次看到他眼底漫天的大雪，狂乱而躁动地卷刮着天地万物，不留一丝余地。
半晌，她才启唇：「好。」
她踮起脚尖，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在他嘴角亲了一下，重复道：「好。」
韩晓雾知道，他没有安全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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