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8.骑士
男人的梦杂乱无章。
无数的人影来来去去，哭声笑容交错出现，笑的是那个英俊昂扬的男子，他金棕色的发闪闪发亮，衬得那笑容宛若初升的阳光一般耀目，而母亲始终呜呜咽咽萦绕在耳边的哭泣声却提醒着，这明媚美好的光景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兄长，已经死了有十四年了。
就在被派驻到一个偏远小村庄驻守半年的简单任务中，那个前程远大，强大却又温柔包容，曾经是小小的孩童的憧憬的兄长，再也没能回来。
即使教会给予了兄长死後的哀荣，盛赞他是主忠诚勇敢的战士，也丝毫无法安慰痛苦的家人们。
不能接受，无法接受。
母亲的哭泣，父亲的叹息，和胸口失去的空落痛苦。
但是，教会对兄长死因的晦测莫深，这麽多年悄悄调查倒是有些成果，可最主要的，跟兄长的死关联最大最直接的，当年教会对狼人之王的追捕，其详情却始终模糊不清，各种线索难以串连起来，让男人明白，个中内情的不简单。
他为真相而来。
——多年前，教会得到消息，在这个小村庄里发现了藏匿已久的狼人之王，教会立即派来了一个魔法师小队来围捕。
因为是村庄里的人举报了狼王的藏匿之处，以魔法师小队的实力，只要出其不意占得先机，教会当时认为围捕应当十分顺利，兄长当时作为派驻当地的魔法师，实力高强，成为了增援的魔法师小队的领队，也并不认为这个任务有何艰难之处。
结果这次围捕却惨烈至极，包括兄长在内的魔法师小队，当地的牧师，战士，属於教会的力量几乎全灭，才成功抓捕了狼人之王。
一护坐起身，撑着酸胀的额头，唔，这算是吃了个不小的瓜吧？
——圣骑士君十四年前去世的兄长，居然就是小红帽未曾谋面的生父！
所以圣骑士是小红帽的叔叔？虽然也就大了个六七岁而已。
为了调查真相，没有像家族其他人一样选择学习魔法，而是进入了骑士学校，多年後成为了教会圣骑士的男人想了办法，尽量自然的，毫无痕迹地被派到了这里来。
来了之後一直在悄悄调查当年的真相，发现了森林的异动之後，他的调查就有了合理的掩饰。
因为打听到那个出卖狼人之王的少女的母亲其实就是现在深居简出的女巫，他曾多次想要靠近女巫，但女巫对教会显然有着天然的仇恨，他的行动所获不多。
既然现在自己就是圣骑士君，那麽调查还是可以继续，毕竟，他们都是寻求真相的人呢。
而一护已经隐约感觉到了，流浪汉的死亡看似简单和偶然，但必定不是那麽简单的事情，或许就跟这些藏得极为深远，牵扯到多年前旧事的秘密有所关联。
不然，亡灵法师凭什麽帮他？
又凭什麽许诺得到真相後的报偿是两个人的复活？
一护不知道亡灵法师是否真的会信守承诺，但是他感应着灵魂里那个契约的存在，又摆脱掉忐忑而宽慰了自己。
既然接受了，就只能努力向前。
把手头的事情做好再说。
他起身洗漱，吃了简单的早餐去了祈祷大厅进行了例行的祷告——神情很虔诚，但用心基本等於无——毕竟一护没有信仰。
然後带领着属下们去了小酒馆。
这里的早餐比教堂乏善可陈的早餐味道好上不少，而酒馆是村庄里有些闲钱的人都喜欢来的，可以喝酒聊天的地方，往往，有价值的信息就是在这大量的繁冗的信息里面挖掘出来的。
然後英俊的圣骑士就面临了堕入爱情的少女的痴缠。
作为小女巫时，一护的「追求」是很克制的，但是本尊……咳，绝对不是一个档次。
一护算是见识到什麽叫做死缠烂打了。
他已经明里暗里拒绝了好几次，小姑娘却一径微微笑着假装听不懂，自说自话的本领不要太高。
这就有点过了啊。
本来一护对小女巫的印象还挺好的，而且他也打定了主意，作为女巫的弟子，小女巫的策反也是他的计划之一。
但这样……风度快要保持不住了喂！
出卖男色？
也太对不起圣骑士君和自己了。
你说你一个漂漂亮亮的好姑娘，为何就如此的执拗呢？
「爱德，我有事情找你！」
白哉！
一护眼睛亮了。
再次见到的少年，或许是两次生离死别带来的滤镜的影响，在一护的眼里是更加好看了。
宛若天使一般自带光环。
甚至他一出现，时间的流动仿佛都放缓了，以至於一护能看到那眼眸里流溢出的微带迟疑的神采，发丝在走动间飘拂的动态，脖颈微微颔首下宛若天鹅般修长的优雅——他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细节，都这麽的动人心魄。
「爱德华，你……」
女孩子对於心上人的神态总是格外敏感，一护这幅看到小铁匠眼睛放光舍不得挪开的模样让她顿生警惕。
但一护决定要快刀斩乱麻。
「抱歉，我跟白哉有事情要谈，能请你回避一下吗？」
「我不能知道吗？」
一护叹了口气。
「莉莉安小姐，非得我把话说得这麽明白吗？」
「你非得这样对我吗？」
女孩子预感到什麽，眼睛眨了两下就泛上了泪光，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那微红的眼眶让她动人的美貌显得可爱又可怜。
但黑崎·十五岁·心上人为男·一护，是不会心软的！
「是的，你猜到了，我喜欢的人，是他！」
他一把拉过对他们的对话还没明白过来的小铁匠，仗着身高和体格，将美少年揽在怀里。
噢噢噢噢！这太帅了！一护在内心给自己疯狂打call。
威武英俊的男人和清丽美貌的少年——这画面，因为其异常的和谐，格外的刺痛了少女的眼。
她跺了跺脚，「你骗人！你就是为了拒绝我！」
娇蛮地指着小铁匠，「你来说！你跟他是一对的吗？」
白哉迟疑地看了看一护。
一护对他眨了眨眼。
白哉就老老实实点了点头。
「是啊，怎麽了？」
「我不信！」
「信也好，不信也好，小姐，拜托，能让我们单独相处一下吗？你真的打扰到我们了。」
被连番下了面子，女孩终於挂不住，哭着跑了。
一护立即被少年推开。
「爱德，你这样……」
「我也是没办法嘛。」一护摊手，「帮个忙？嗯？」
圣骑士的记忆比起小女巫和小红帽更为庞大，即使已经消化了一早上，这时候一护才意识到，圣骑士记忆中关於白哉的那一份——白哉的父亲，是一位牧师，而且出身贵族！
名门之後居然落到学习打铁为生，也太惨了吧？
十几年前，父母相继去世後，顿失去依靠的他被现在的伐木工的父母收养，在这里长大。
也因为和教会的关系，他才能出入教堂，并且得到圣骑士和法师，以及牧师等人的照拂。
可惜的是，即使故旧有心提携，经历过各方面的检测，他既没有牧师的资质也没有法师的资质，本来打算对这样天然对教会有归属感的孩子进行教育培养的接任牧师才无奈放弃了。
「作为交换，我可以带你去森林里历练。」
少年的眼睛立即亮了，「真的？」
「嗯，不过你得有足够强大的武器才行，不然进去就是找死。」
「我知道！」
心愿得偿，小铁匠甚至微微笑了起来，抿着的嘴唇弯起弧度，喜悦宛若涟漪般从他的唇角漾开，扩散到眼角和眉梢，整张脸顿时生动无比，清丽无比。
宛若白花倒映在春日碧波之上，叫人顿生无限美好之感。
「我已经拜托阿芒德了。」
阿芒德就是驻守教会的法师，是个很年轻的男人，出身帝都最有名的法师世家，是个不错的同事，只是不爱出门不爱社交，宅得很。
「那好，你弄好了就来找我。」
「大概下午可以好。」
对上少年亮晶晶的眼睛，一护心情好得很，「那，约好了！」
他抬起手，少年会意，跟他对击了一下。
队员们目瞪口呆。
「队长……不会真的弯了吧？」
「挡箭牌！挡箭牌懂不懂啊！他们之前关系就挺不错，但突然这样，还不是被逼的。」
「也不算逼吧，人家那麽漂亮的姑娘一门心思追……」
「你忘了，队长贵族出身，他要结婚肯定是选择门当户对的贵族女子的。」
「也是哈……我忘了……」
总之，一护这一手，队员们没当真，白哉也没当真，包括大丢面子负气跑走的小女巫，都没当真。
所以也不算害了圣骑士君的风评吧？
於是上午时分，一护就按照圣骑士照常的行动，带领队员和村民们去森林中清扫堕落生物，当然主要目的是熟悉圣骑士的力量——记忆是记忆，他思维和反应不一定跟得上，还是得上手才行。
所幸有了小女巫进入森林的经验，一护就算换了身体和力量体系，倒也没有太过手足无措。
反倒他发现，比起魔法，或许他更加适合的是战士。
身体会本能地反应，战斗的意识也并不难以捉摸，自然而然就明白该怎麽做，甚至在战斗过後，那酣畅淋漓的兴奋和畅快……
这并不是记忆中圣骑士会有的感受，而是他自己的。
莫非我是天才！
一护瞎高兴了一会儿才镇定下来，按骑士呼吸法调匀了气息，恢复了一小会儿，就精神抖擞地再度带着队员去寻找堕落生物了。
变得凶暴不已一点也不可爱的大白兔（你见过猪那麽大还会吐风刃的红眼睛兔子吗？），狡猾还会埋伏突袭的狐狸，形态狰狞的蜘蛛（幸亏没有蟑螂，不然真的会吐），吨位千斤横冲直撞的野猪……一护一上午收获很多，一开始他还是谨慎地让队员配合，之後就放手战斗了，队员们自己配合，他单打独斗。
爽快！
战斗颇有心得，对於体内斗气的应用也差不多得心应手，在饥饿感的驱使下，他才意犹未尽地带着疲惫不已的队员和村民们打道回府。
又累又饿的队员们在见到拦路的小女巫後全体精神了。
看来挡箭牌也不行啊……
一护无奈，只得回头一瞪，将看热闹的队员们赶了回去，这才领着倔强的小女巫到了个偏僻点的地方，「我们谈谈。」
「你真的喜欢朽木？」
「有好感。」
「为什麽？」
「他很懂事。」
「所以你觉得我不懂事吗？我，我可以改的！」
女孩子用力擦了擦眼睛，倒把眼睛擦得更红了。
「不是这个问题。」
一护斟酌着词句，「我希望我未来的伴侣是志同道合的夥伴，能够跟我一起前进，为了共同的目标奋进的那种。」
「不是嫌弃我不是贵族？」
「那倒不是。」
事实上，拥有魔法资质的小女巫，其实是很好的结婚对象——有希望诞下优质的後代，这对於魔法师家族很重要。
不过一护不会告诉她。
女孩子脸庞一下亮了起来，「我也可以帮你的。」
「你帮我？」
一护吃惊地道，「你要跟你的老师作对？」
「啊？你……你跟我的老师……」
一护觉得自己可真是个欺骗少女的大渣男。
「我跟你讲个故事吧。」
他娓娓地加工出了一个「崇拜兄长的小男孩痛失兄长，母亲日夜哭泣，小小年纪的男孩发誓一定要找出兄长死亡的真相，於是多年後成为教会的骑士来到这个兄长殒命的小村庄，发现小小村庄并不简单，女巫狼外婆亡灵巫师谁都很可疑，他於是借森林异动展开了调查，但是女巫深居简出，实力不凡，他完全无从下手」的故事，「虽然目前还没有足够的证据，但我已经查到流浪汉汉克的死亡跟女巫有关，而且女巫跟教会是有仇恨的。」
「什麽仇恨？」
「教会十多年前曾经处死过一个来自这个村庄的女孩，她有一头红褐色的长发，原因，说是被邪恶诱惑，而她的母亲，当时是村里的药剂师，後来被教会宣布为邪恶的女巫，应该抓捕处以火刑，但她在通缉令到来之後逃脱了。」
「红发……」
女孩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一护严肃地道，「你的老师，应该也是红色头发的吧？」
「你说她、她就是那个女孩的母亲？」
「应该是。」
「这样……所以，她收我为弟子，也是因为我……像她的女儿？」
「至少，是有一些寄托思念的原因在里面，所以她应该对你不错？那麽现在，你还想帮我吗？」
女孩猝然接受了这麽多的信息，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我得想想。」
「去吧，想明白了再来告诉我。」
「嗯。」
小女巫神情恍惚地走了，一护看着她的背影，祈祷这洗脑能成功。
陷入爱情的女孩子很容易一时冲动，但如果这冲动的代价是背叛一个强大的，且对她不错的女巫，她不一定能下定决心。
反正不行也没关系。
真是一个想法而已，有用当然好，不行的话也有别的法子。
「哎……」
一护不由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需要重新开始，那麽这个回合的人，死去的人可以重新活过来，发生过的事情可以忘记，但如果他成功了呢？
不需要再回溯时间，这个回合发生的一切就会取代曾经，而成为真实的一切吧？
所以如果这次成功了，并且小女巫还帮了大忙……圣骑士大概得负起责任来？
囧。
他也不亏嘛，人家小女巫很痴情的，而且上一个回合，死之前，他不是有点喜欢小女巫了嘛！
一护完全忽略上一次的小女巫是他的事实，饿坏的肚子催促着他过於乐观地回去吃午饭了。
午饭我来了。
直到将午餐送入口中，他才突然想到，狼人之王这个称号的含义。
——在这个魔法世界里，人类会变成黑魔法生物，要麽就是被诅咒，要麽就是被「原始魔法生物」感染。
普通的狼人咬人，是会直接致死的。
但假如是第一个被黑魔法直接诅咒的人，就拥有了感染的能力。
所以「狼人之王」就是教会对第一个狼人的称呼，那是所有狼人的鼻祖。
一旦到了月圆之夜，他就会失去控制，按照诅咒去撕咬普通人类，将他们转化成狼人。
所以教会要捕杀危险性这麽大的狼人之王完全合情合理。
十四年前的那个惨烈行动中，狼人之王最终被抓捕回首都处死，白哉……是不是，就是那个时候，被咬到了变成狼人的？
甚至他的母亲……应该也是在那个时候死去的。
死亡的人目前所知道的，就有圣骑士的兄长夫妇，白哉的母亲，以及圣骑士曾经见过的，一长串的死亡名单上的人。
只是既然是围捕狼人之王这麽危险的事情，为何，小红帽的母亲，白哉的母亲，这一类柔弱的没有战斗力的女性也会牵涉其中呢？当时小红帽应该才出生没多久才对。
全是谜。
一护扒了扒头发，颇有些线索明明都在眼前却推断不出真相的苦恼，他这时候真希望自己有柯南那样的脑子，但是在走出酒馆，看到腰间佩着长剑的少年时，他的苦恼又烟消云散了。
他大步向前走去，「白哉！」
「嗯？其他人呢？不去吗？」
「不，他们太累了，我放了他们的假，今天下午就我们两个，正好指导指导你。」
少年露出惊喜雀跃的小小笑容，却又矜持地抿了嘴，他的皮肤很白，唇却是比玫瑰花瓣略浅淡一点的嫣红，相互映衬着，即使笑容总是极浅，却每次都有照亮了眼前一切的明亮感。
「谢谢你，爱德。」
「不用。」
一护拍了拍少年单薄却有肌肉轮廓的肩膀，笑得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