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溪解开陷阱、将林易恺放下时,他已经晕过去了,霍溪判断他是在阳光下曝晒太久而导致轻微中暑。
一把将林易恺扛起,霍溪心里有些微异样,从第一次救起林易恺时,他就觉得林易恺太轻了,这麽弱不禁风的男孩子,以後要怎麽保护自己?
他脚步轻盈地穿过林间,速度快得看不出来身上扛着一个成年男性,在前进的途中,他发现林易恺的脚踝处被粗绳勒伤了,不是太严重,却还是微微渗血,霍溪皱了皱眉,脚步不由得加紧。
回到神社,霍溪三两下扒光林易恺的衣服,取水替他降温,没想到林易恺连晕倒了也不安分,迷糊间还以为有人在给他挠痒,下意识去闪避霍溪的手,还不自觉地笑出声。
霍溪也不脑,耐心地固定住他的双手,仔细给他擦拭身体,又拧了毛巾覆在他额上给他降温,湿毛巾甫一接触到他,林易恺立刻就打了个冷颤,全身缩成一团。
霍溪心底得了趣,便又沾湿毛巾,贴到林易恺的颈肩和肚子上,由於取来的水是山泉水,从地底流出来的,水温比溪水要来的冰冷,所以毛巾凉得林易恺止不住地打颤。
霍溪喜欢这种感觉,照顾林易恺就好像照顾小动物一样,这种依赖的关系对他而言十分陌生,因为他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连人都很少见,林易恺就像以前那只狐狸一样,突如其来地闯入他的生活,又老是给他添麻烦,但是他竟然一点也不抗拒地接受了。
说到狐狸,林易恺确实越看越像牠,不管是突然炸毛的个性,又或者是平时喳喳呼呼、蹦蹦跳跳的样子,还有他那双丹凤眼,眼角微微上扬,笑起来两只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霍溪觉得怎麽看都像。
他用手测了测林易恺的体温,确定温度下降了一点,才转而替林易恺的脚踝上药。他轻轻扶起林易恺的脚踝,小心地把药膏抹上,林易恺的脚踝又瘦又白,好像一碰即碎一般,他知道林易恺肯定不常运动,大概多半时间都在冷气房里玩手机。
估摸着时间,林易恺也该醒了,想想他醒来後应该要嚷饿了,便去给他做饭。霍溪做菜向来就是随心的,想煮什麽煮什麽,但是这次他做不了主了,因为他想做一点林易恺爱吃的,不过仔细回想起来,林易恺好像什麽都爱吃,便决定挑拣几样食材,和在一起煮了大锅菜。又想着天热,怕林易恺吃不好,於是到後院去采了一点生菜,兑上自己做的果醋和果乾,给林易恺做了碗生菜沙拉。
他边弄着菜,暗暗期待着等等林易恺吃饭的模样,忽然身後传来落叶的踩踏声,回头一看,原来林易恺醒了,一拐一拐的走了过来,步伐还有点虚浮,看起来还没完全恢复过来。
林易恺在前院就闻到烧菜的香味了,便靠着狗鼻子闻香而来。他才刚醒,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躺在神社的延廊上,全身竟然被脱得只剩内裤,要不是知道这里是霍溪家,恐怕早就大叫捡屍。
他定了定神,勉强坐起身来,发现右脚的脚踝被缠了纱布,试着动了动脚,只是皮肉伤,并未伤及筋骨,又看了看四周,不见霍溪的人,猜想自己一定是中暑了,霍溪把他带回来疗伤,便起身去寻霍溪的人。
和他预料的一样,霍溪果然会找到他。
想到这里,林易恺心里美滋滋的,觉得自己果然没看错人。
「霍溪哥,我肚子饿了。」林易恺见霍溪并没有责骂他的意思,变壮着胆子靠近,好奇的看着锅子里正沸腾着的料理,「吃什麽?」
霍溪没有回答他,淡淡的问了一句:「为什麽上山?」
林易恺愣了一下,他以为霍溪生气了,急忙解释道:「我想说、想说你住山上,可能也不常接触山下的东西,所以想带一点零食、漫画之类的,让你试试看。」
霍溪冷着脸,但手里切菜的动作没停,又道:「我不需要,你不要白费力气。」
林易恺闻言,感到有些沮丧又有些生气,但是身体尚未恢复,只要怒气一来脑袋就晕,只好忍了下来,他站在霍溪身边看他做菜,因为心里生气所以不发一语,他左右寻思,要是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便立刻放低姿态,有些撒娇意味地赖了上去,「霍溪哥,什麽时候吃饭?」
霍溪原本还不想理他,但是霍溪越不理,林易恺就越黏,他缠在霍溪身边问东问西的,霍溪冷漠的表情就逐渐瓦解了,他抵挡不了林易恺这样对他,林易恺只要一缠人,霍溪就凶不起来,想喝斥他也做不到,最後只能故作严肃的喊了一声,「想吃饭就闭嘴,去前面等。」
林易恺知道自己的方法奏效了,霍溪果然就是吃软不吃硬的,心里有些得意,便乖乖地应了声好,蹦着欢快的脚步离开厨房。
林易恺一走,厨房顿时安静了下来,霍溪忍不住回头,见林易恺已经走远了,便缓下心神,试了试味道,将菜盛出放凉。
他到仓库拿了工具,经过前廊时被林易恺发现了,林易恺大声问道:「你要去哪里?」
霍溪不想让林易恺跟去,便道:「采梨子。你待在这里不要乱跑,再昏倒我也没空理你。」
林易恺听说他要去采梨子,也不管中不中暑了,穿上鞋就想跟上去。
霍溪见他不听话,双眼一瞪,倒有几分吓阻意味,但是林易恺才不吃他这招,看见门边放了竹篓子,便主动背了起来,耍赖道:「我没事,刚刚有擦防晒乳了。我跟你一起去,可以帮你装梨子,两个人一起比较有效率嘛!」
最终霍溪还是妥协了,他让林易恺紧紧跟着他,一路上林易恺对什麽都好奇,因为他一个都市俗,山上的任何事物之於他都是非常陌生的,他见了花草树木、鱼鸟爬虫,甚至是地上的足迹都感到十分新奇。
而霍溪从小生长在山上,自然是什麽都懂,他本来就不爱说话,但是林易恺一直拉着他问问题,霍溪偶尔给点回应都能让他兴奋不已。
霍溪没察觉,自己很喜欢林易恺双眼彷佛冒出星星的那种神情。
两人一路向上,抵达梨子林。梨树很低,树上结满了又大又饱满的梨子,林易恺长这麽大第一次见到梨树,忍不住跑着向前,却不想没两步就被自己绊倒在了地上。
霍溪一直跟在他身後,视线没离开过他,立刻意会到林易恺被绊倒了,大手一捞,就把林易恺捞了起来,无奈地道:「你能不能安分一点?」
林易恺原以为自己会摔个狗吃屎,没想到霍溪反应这麽快,他想到自己竟然走个路都能绊倒自己,噗哧地大笑出声。他的双脚垂在地上,身躯向前倾,只差一点就要脸朝地了。霍溪的手臂横亘在林易恺胸前,等於用一只手臂撑起他整个人的体重,林易恺觉得两人的姿势很滑稽,便借力使力站了起来,笑道:「霍溪哥,你反应好快喔!」
他拍掉膝上的灰,觉得脚踝处有些疼痛,但也不碍事,只要站得起来就又是一尾活龙。他拉着霍膝来到树下,指着梨子问道:「这个都可以摘吗?随便摘?」
霍溪简单的教林易恺要怎麽采摘和挑选,见他跃跃欲试,便提醒道:「你选吧,不要摘太多,我们两个够吃就好。」
林易恺还不等霍溪指示,便迫不及待地开始往篓子里装梨子了。他听了霍溪讲解,却还是迷迷糊糊,霍溪说要找果脐深又大的,但是他怎麽看都觉得差不多,於是他乾脆随便摘随便放,只要又大又胖的就是好梨子。
霍溪知道他根本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却也不阻拦,待篓子里的梨子数量够了,他才开口喊停。
林易恺还有些意犹未尽,但是霍溪说要走了,只得收手,他蹲下身想背篓子,霍溪却过来一把背着走了,林易恺愣了愣,随即快步跟上,他问道:「梨子要直接吃吗?」
霍溪一样没有理会他,一个人迳自向前,速度快得林易恺根本就跟不上,他很快就落後了,见霍溪完全没有回头等他,便停下来叫道:「我的脚好痛!霍溪哥……救我!好痛喔!」
身後忽然传来惨叫,霍溪满脑子都想着菜要凉了,却忘了去顾及林易恺,这下一听到林易恺的呼救,连忙折返回去,语气中带着些微紧张:「怎麽了?哪里会痛?」
林易恺原本只是想引起他的注意,未料想霍溪会这麽紧张,但是既然戏都已经演一半了,只好硬着头皮演下去,於是他装模作样地蹲了下来,捂着脚踝、可怜兮兮地抬头看着霍溪:「我好像扭到了,因为你走太快了我跟不上……」
扭伤会伤及筋骨,但霍溪一下子也看不出来伤到哪儿了?见林易恺这麽痛苦,他让林易恺背上竹篓子,接着弯下身要扶他起来,林易恺原本想藉着力起身,没想到背上的梨子会这麽重,起身的瞬间就失去了重心,幸好霍溪立刻搂住了他的腰,用力将他拉向自己。
林易恺被这麽用力一拉,整个人向霍溪怀中扑去,鼻子直接撞上霍溪的胸肌,痛得他哇哇大叫,没想到霍溪的胸肌会这麽硬!
霍溪本意是想救他的,却不想一个用力过猛,直接把人扯进自己怀里了,他搂着林易恺的腰,第一时间只觉得他的腰好细,又听林易恺直喊着鼻子痛,那捂着鼻子瞪着他的小眼神,竟然让他心生异样。
霍溪立刻放了手,低声道:「快点上来,不是饿了?」
林易恺原本还气着,一听到要回家吃饭,也顾不得哪里痛了,急巴巴地跳上霍溪背上。
趴在霍溪背上摇摇晃晃的,林易恺简直高兴得要起飞了,不用自己走路真的太好了!但仔细想想,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小说里面的绿茶婊,竟然还会假装受伤来博取同情,他的演技那麽假,也就只有霍溪愿意吃这一套了。
霍溪的手撑在他的双膝下面,不敢碰到他的脚踝,路程上上下下的,已经是中午时分,四周一点声音也没有,彷佛整座山都睡着了,微热的山风不断抚过林易恺的头发、衣袖,他被吹眯了眼,头自然地抵在霍溪肩上,双脚愉悦地来回摆荡,嘴里还哼着小曲儿。
耳边听着五音不全的歌,霍溪脸上一路都带着微微的笑容,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习惯林易恺这个麻烦精了。他从来就不喜欢靠近陌生人,平常下山交货也都是来去匆匆、不曾停留,因为他讨厌和别人相处的感觉,也无法忍受旁人的眼光。但是林易恺不一样,霍溪自己也说不上来哪儿不一样,但他就是能忍受林易恺的麻烦和吵闹,他甚至觉得这样很好,只要有他在,好像整座山都活了过来。
「霍溪哥,我今天可不可以住你家啊?」林易恺忽然问道。
霍溪想也不想地就回绝了,但是他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太过直接,顿了顿又道:「上山的路你不熟,以後不要来了,等一下吃饱我送你回去。」
林易恺怎麽可能妥协?他费尽心思才上山一趟,怎麽可能说走就走?
於是他开始死缠烂打:「我不要下山,我带了很多好东西要跟你分享馁,反正我都上山了,就当作好朋友来你家玩嘛!我会付住宿费的。」
他在霍溪的背上闹腾着,霍溪并不生气,却有些警告的斥道:「你今天踩到的陷阱是我昨天设的,要不是我今天正好路过,你可能会被活活吊死在那里,你每次上山都是在找死,你知道吗?」
林易恺愣了愣,他没想过事情会这麽严重,因为每次霍溪都出现了,他每次都平安无事,所以他从未想过,每一次能上山都是侥幸。
想了想,他知道自己确实是鲁莽了。
「但是你不是都找到我了吗?」他轻道。
霍溪闻言,脚步顿了一下,并未接话,背着他继续前行。
「霍溪哥,对不起啦。」林易恺知道自己错了,错了就要道歉。他想了想,像说悄悄话一般在霍溪耳边道:「我在这里也没几个认识的人,好不容易交到你这个朋友,就想多认识你……」
沉默了半晌,见霍溪没有回应,林易恺小心地问道:「我们两个……算是朋友吧?算吧?」
霍溪一直在咀嚼着『朋友』的意思,他没有朋友,也不知道什麽叫做朋友,所以他没办法回答。
他们两个算是朋友吗?
「霍溪哥,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吧?」林易恺不死心地问。
霍溪不懂这些,但他顺着林易恺的话点头:「嗯。」
他觉得这样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