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
我跪倒在躺在地上的母亲面前。
我看见很红很红的液体从母亲身体流出来。
我听到刺耳的尖叫声。
我不知道为什麽会有这样的反应。
我不知道、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我唯独知道的只有一件事情。
那天，我失去了母亲。
*
「河……醒……河濑……快……河濑你给我醒来啊！」
「啊？什麽啊？」
河濑趴在桌子上的头缓缓的抬起来，很欢乐的把课睡过去一早上。
充满睡意的眼神，加上因为觉得有些难以呼吸所以拉下领带，露出锁骨的服装仪容若是让本部的女生看到肯定是会尖叫连连。
因为这太诱人了。
当然这对於E班的女生来说，也是有吸引力的，只不过更具吸引力的还有其他人在。
比如矶贝、前原等。
「给我穿好衣服！」
片冈气呼呼的帮河濑整理衣服，其他人看到这幕都苦笑几声。
这个时候一个巨大的黑影垄罩在两人上方，原本打算回去睡回笼觉的河濑在看到制造黑影的人後，睡意荡然消失。
「梓，我可不记得有这样教你。」
中年男子严肃的面容，让河濑完全清醒。
「爸、爸爸。」
话一说出口，整间教室原本在男子出现的时候都完全安静下来，现在更是全部人不约而同的倒抽一口气。
这也难怪，毕竟眼前的这名男子跟河濑实在是太相像了。所以是父子的关系也一定一眼就能看出来。
果然小孩子是不能乱生的。
男子没再多说什麽话就离开教室往教职员室，只是在门口的时候停下来说出一句话才又再次走动。
「E班的素质也没我想像的好，女生还是要有矜持比较好。」
这句话暗讽着片冈刚才的行为举止，片冈有些气急地想要开口反驳，却被河濑制止。
而站在门口衣冠楚楚，带着眼镜的男子开口道：「梓，父亲要你跟着去教职员室做亲子面谈。」
「……我知道了。」河濑的脸色很差，看着片冈时带着歉意的眼神。
「我爸不是有意的，他只是对E班有成见。抱歉片冈，如果有冒犯到，我在这里代他道歉。」
「不，没事。」
即便脸色再难看，片冈还是努力扯出笑容来。
河濑点过头後就往教职员室走过去，只是在出教室的时候，那名男子说出口的话差点让河濑当场暴走。
「梓，在外面要说『父亲』，还有刚才那女孩真恰，不知道玩起来会怎样——」
咻——河濑直接挥出拳头，差点就击中男子。
「梓！」
刚从厕所回来，不知道发生什麽事情的柑凪，冲上来抓住河濑。
「你在干嘛？」
「没干什麽。」河濑将手收回去，「野宇树哥哥，你这麽下滥的语气，跟你那下贱的母亲还真是一致阿。」
轻佻的语气毫不留情的怼回去，男子，也就是河濑的二哥河濑野宇树，因为河濑的话一瞬间变了表情，脖子冒出青筋。
「你在敢说母亲一句恶言，回家就等着家法伺候！」
河濑冷哼一声，将柑凪推进教室。
「我处理一下事情，等我回来啊。」
「还有我亲爱的二哥，你他妈最好不要再露出你那猥亵的话语。」
说完，河濑就视死如归的走进教职员室内。
待在教室的学生们都很担心河濑的状况，橘发少女仓桥阳菜乃抓住柑凪的手，害怕得带着哭腔提问。
「河濑没事吧？」
「我想应该，是不会有事吧？」
刚刚河濑那样的警告，柑凪也不太好意思探头出去。
「河濑他爸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麽事情啊？」前原反坐椅子，并且坐成两脚椅。
「前原你这样摔倒会受伤的。」矶贝制止前原的行动。
「不太清楚，不过我是知道河濑同学家里的一些事情，只是我没想到他们家真的关系很……」
渚低着头，越说越小声，显然很失落。
「很差，是吧？」
渚将河濑的过往简单说了一遍，他的父亲有了小三，从小河濑就一直看着父亲对正妻的无视以及疼爱着二哥。
即便自己是在贵族小学当中生长，也几乎没有谈得来的朋友。想被家里的人重视、想要不被兄长们比下去，死命读书的自己甚至於是被排挤。
但是有母亲在，还有疼爱自己的大哥在，让河濑觉得这根本就没有什麽。
可是到了小学四年级，父母离婚这件事情，让河濑失去了自己的依靠。河濑被迫留在父亲这里，已经进入研究所快毕业的真昼因为能够在医院掌控所以放任他跟随母亲。
曾因为这件事情开始和大哥冷战的河濑，却也是最期待能够跟大哥还有母亲见面的时间。
小学最後的时光，河濑从乖巧的孩子转变为会跟人打架的不良，但那也是他唯一能够保护自己的手段。
直到母亲的死亡的那一天，成为了河濑内心无法抹去疙瘩。
「事情就是这样，雪村老师。」河濑的父亲，河濑真野亚说。
「我知道了，不过我可以请教河濑先生一件事吗？」雪村难得一见的露出严肃的表情。
「请问。」
父亲点头答应，雪村认真地看着他问道：「河濑梓同学，他是否愿意离开E班？」
听到雪村的问题，河濑原本不带心思地玩手指，瞬间将注意力转回来。
当然同时真野亚眯起眼睛，冷峻的表情更加冰冷了。
「不知雪村老师问这个问题的意思是？」
「我只是觉得，这个时机点转学对令公子不好，换一间学校等同於换一个环境，他就快要升上高中了，一年的时间让他从已经熟悉的地方脱离再去适应，并且赶上和原先学校不同的课程进度对他来说很耗时间和脑力。
以一名老师而言，看到学生学习的如此痛苦，我个人希望他能继续留在这里，就算是靠着考进前50名回到本部也好，远比起离开原本熟悉的环境而言好太多了。」
不希望自己的学生活的痛苦，雪村善意的劝导，却让作为父亲的真野亚动怒了。
「比起待在椚丘这里让他继续败坏下去，我还倒不如送其他学校就读！我家梓的实力没你想像的差！」
被当作不了解自家儿子的父亲，真野亚拿起公事包起身。
「总之我会帮梓转学，就这样，告辞。」
没有在多加思考，直接往教室外走出去，就在这时河濑站起来拍打桌子。
一声巨响让在E班教室的学生们开始有了骚动。
「别以为你能够恣意下去了阿大叔！」想起这些年来的痛苦，河濑憎恨着自己的父亲，「我会留在E班的，无论是谁都无法阻止！」
河濑激动的说，但是在父亲阴毒的视线下，突然间全身发冷，好像是想起什麽可怕的事情那样。
「老师抱歉了。」真野亚对着二儿子说了一些话後，快步走回来抓住河濑的手。
「我家里有些私事要处理，梓要先申请早退，明天会帮他送上请假单的。」
直接拉走河濑，而野宇树走进教室内直接把河濑的书包拿走就离开了。
雪村根本就来不及反应，其他人要嘛追上，要嘛跑到窗边喊住少年。
「河濑！」
「梓！」
「河濑同学！」
班上的大家都探出窗外喊，这时候的大家深深的感受到，要是现在河濑走了就可能回不来了。
而河濑第一次露出痛哭、悲伤、无力，三种情感融合的表情。
——请救救我。
他的眼神，似乎是这麽说的。
连话语都说不出口，被摀住嘴巴的少年向同伴们求救。
现实却是非常残酷的告诉他们的弱小。
那天以後，河濑就开始请假好几天的时间。
那天，柑凪回家後难过的抱住业，轻声吐露出令业不淡定的消息：「梓他……要转学了。」
「你说什麽？为什麽突然就这麽决定了？」
柑凪哽咽的开口解释。
「他们家是有名的医生世家，他的父亲觉得梓进入E班很丢脸……今天只是来跟老师告知梓确定转学的事实。」
「……有说是哪里的学校吗？」业皱起眉头。
「没说……」柑凪开始啜泣，想着先前河濑信誓旦旦的说才不会有人转学，没想到现在却——
「没想到那家伙是我们这群人当中最早脱队的人啊。」业露出落寞的面容
「我不要梓转学……为什麽就是不能圆大家一起毕业的愿望啊？」
好不容易解决掉业的事情，现在又来梓的事情，柑凪对於现实的残酷感到非常痛苦。
业仅仅是轻拍着柑凪的背，给予无尽的沉默。
对於名门世族来说，成为椚丘中学三年E班的学生，真的是最差劲的名誉吧？
*
抱着双膝坐在床上的河濑被大哥真昼拥入怀中安慰着，那日回到家後就开始与父亲起了争执。
『我说转学就转学，你这个逆子，净只会找你父亲，我的麻烦！』
『是E班的学生又怎麽了？反正在你眼里，我跟妈妈想要的都是最差劲的！』
『你这个逆子啊！』河濑的父亲气得瞪大眼睛，抓起手边的东西就往河濑那扔过去。
『滚！你这逆子给我滚出我的书房！』
『不用你说我自然会走！』
那之後便开始进行单方面的抗争，直至现在河濑已经一天没有进食和补充水分。
真昼接到消息的当下马上请假赶回家看自己最疼爱，也是最亲近的小弟。
看到兄长的那一刻，河濑的眼泪就啪哒啪哒的落下来，让真昼非常心疼。
「好好地大哭一场吧，梓。」
「你没有错，是他不愿意听你的话。」
「哭完以後要笑喔，这样母亲才不会担心。」
一句一句温柔的话语开始安抚河濑受到伤害的内心，看着河濑入眠，真昼就将他抱起带回自己的房间。
比起让河濑一人钻牛角尖伤害自己，还不如在自己可以看到的范围内照顾。
正好自己的房间有安装小厨房，先煮一锅粥起来让河濑醒了一後可以稍微补充体力。
「妈……妈……」
河濑的眼角渗出稀少的泪水。
*
「妈妈？」
河濑站在马路的另一端，眼睁睁看着疾驶而来的轿车无视红灯直接撞倒母亲的身影。
那天正好是河濑生日的後一天。
为了跟毕业一起庆祝才延後一天见面的。
只是自己的心灵寄托已经不再出现了。
「妈！」
真昼冲过去尝试为自己的母亲止血，河濑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我明明知道人体的血管的位置，但是我却不知道该怎麽帮母亲止血。)
「妈妈……」
大坨大坨的眼泪冒出来，河濑跪坐在地上哭泣着。
他的母亲努力的睁开眼睛，努力伸手拥住男孩和少年。
「妈妈……不会有事的……」
像是欺骗一般的哄着河濑，真昼努力憋住即将涌出来的泪水，拿起手机叫救护车来。
「梓，要听、哥哥的话，要和哥哥和好，好不好？」
「恩，梓会听哥哥的话，梓原谅哥哥会跟他和好的！」
河濑抓住真昼的手，不断要求和好。
看着河濑那不断抖动的幼小身躯，让真昼差点忍不住落泪。
「哥哥跟梓和好，哥哥是梓永远最亲密的哥哥。」
真昼抱住河濑说道，母亲看见两人友好的互动，像是放下心中的大石头。
母亲抓住真昼的手，努力地开口叮咛。
「真昼，帮我照顾梓……我希望他能像你一样有担当，你要培养他、按照他的心愿，养育到成年，不要被真野亚给、给剥夺他的未来啊！」
「我知道的母亲。」
「你要代替我，保护好梓……我真的好想看你们长大、成年……还要看你们，结婚、生孩子啊……抱歉……梓……妈妈可能，不能看着你长大了……」
——我爱你们，我的孩子们，真昼、梓。
河濑看见母亲的手掉到地板上，整个人像是被吓住般地呆坐在原地，赶来的救护车将母亲送上去後开往医院。
但却还是因为出血量过多，来不及输血而宣判死亡。
之後在丧礼上，父亲仅仅只是来露个面就离开了。
河濑便从此刻开始憎恨着父亲的冷血无情，同时下定决心一定要当一个拯救弱小性命的医生。
河濑看着母亲的棺材送入火葬场，不禁开始嚎啕大哭。
真昼抱住河濑的身体，不断地安抚着。
「没事的梓，哥哥会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哥哥会永远保护你，当你最强大的後盾。
梓，你要坚强，这样妈妈才不会担心。
哥哥绝对不会抛下你的。」
——『为什麽妈妈和爸爸离婚了？』
——『对不起，妈妈没能支撑到你长大……』
——『我不要、我不要跟爸爸一起！我要一直跟妈妈在一起！』
——『梓，你待在爸爸身边可要乖乖的喔。』
——『那为什麽大哥可以跟妈妈走？梓也要跟着妈妈啦！』
——『我讨厌大哥，最讨厌了！』
——『梓？等等，梓！』
——『真昼，先让那孩子冷静一下吧，你去，可能不太合适。』
「哥哥……我好後悔、好後悔没有跟着妈妈生活！我想要跟妈妈在一起啊！」
「梓，对不起，如果那时候我跟你交换的话，就好了……」
*
因为饭菜的香气，让极度饥饿的河濑醒了过来。
方才的梦境再次让河濑想起母亲的死亡、父母离婚分居的事情。
真昼将营养粥端过来喂着呆愣的河濑，喂食结束後再轻轻拥抱住他。
「哥，我要再去找那个人，说清楚我的志向。」
「哥，你会一直支持着我的，对吧？」
真昼点头，露出浅浅的笑容，道：「哥哥会是你最强力的後盾。」
在吃完饭，洗完澡後，河濑来到父亲的书房。
再次进行激烈的交涉，却还是得到否定的答案。
河濑瞪着父亲的双眼，像只被气急的小狗。
最终吐露而出一段伤害父子关系的话语。
「你果然还是讨厌妈妈那样，讨厌着我的存在。甚至不惜剥夺我笑下去的权力。」
「你果然无情无义，我本不该站在这里跟你进行这毫无意义的对话。」
「爸，你真的有把我当作过你的儿子看待吗？」
「你的心中，只有野宇树才是你唯一的儿子吧？我跟哥哥，就只是你用来操控的人偶吧？」
「你这不肖的逆子！」
真野亚气冲冲地站起来，怒视着河濑。
「明天我会去上学的，剩下三天的时间还能做『妈妈』的儿子，毕竟三天後的休业式结束後，我就不会是『妈妈』的儿子，而是你的人偶了。」
河濑冷讽着自己悲惨的人生，走出房门用力甩上，留下气急败坏的真野亚。
隔天河濑还没天亮就已经出门，最早抵达班上，趴在桌上休息。
第一节课开始前，渚特别过来叫醒河濑。
他回到E班的第一句话是：「对不起，我失败了。」
听到河濑少见的道歉，所有人在今天一整天当中，几乎没有特别活跃的行为。
死气沉沉的氛围，几乎快压的所有人要死掉了。
感觉到本该要有的欢乐被自己毁了，河濑突然站起来，直接整个身体趴在桌子上，还顺带哭喊：「我真的不想转学啦！」像是无尾熊般抱住桌子，让大家都吓一跳。
但也纵容着他的任性。
放学，河濑想要好好记下整个本部的校园，便积极地说出想要帮忙送值日簿的行动。
当天值日的千叶和速水爽快地将值日簿交给河濑以後，目送河濑孤独的身影离去。
收到河濑离开教室後，几乎全班同学都回到教室来——这是因为前原特别招呼大家过来的。
「我想要跟大家说一件事情。」
前原站在讲台上，拿起粉笔写下他想要做的事情。
「河濑梓送别会」六个字大大的写在黑板上，大家便知道前原在打什麽主意。
「我想要在河濑的生日上，也就是休业式後一天，帮河濑把生日和送别会混在一起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