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阵冷风吹进书斋,冻醒沉睡中的我。
看看表,零点才过一刻。
不知道什麽时候开始下雨了,雨水不断被风吹进长廊,风大时雨丝还会飘进房里;怕书桌上的书会被浸湿,於是起来关上窗户。
想起晚餐後起了一阵风,阿吉告诉我一定会有大风暴,明天休兵一天。没想到大白天晴空万里,晚上也是月明星灿,才一阵风就乌云罩空,跟着就下起倾盆大雨。真的,打从心底佩服阿吉对气象的敏锐,他现在预测天候有时比气象报告还准。看这风雨,可能还有得下,今天肯定是出不了海了。
既已醒了,睡意全消,加上风声雨声,我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的,脑子里忽然飘现初见的她,那个走在伸展台上充满自信的朱丽。
风停了,夜雨却继续下着,只是雨势转小了。
我不断问自己,究竟是恨她多一点还是爱她深一点?如果一切能够从来,她会真心的爱我,还是她也是整件阴谋里的一角,引诱我上鈎的美人鱼饵?
回忆初恋,我知道自己并没有好好疼惜过她。我以为爱可以天长地久,一只订婚戒子就是一生永远的承诺;但,这对某些人来说是不够的。爱需要不断的滋润,无休止的灌溉。
是我无厘头的相信永恒,而忘了变才是真理?她为什麽不听我的话而相信康强要给我一个惊喜的杰作?我忽略了人性的贪婪,还是误解了她们的能力?总之,事情发展成这样,我是自作自受。
植物园里的荷花,想必只剩下几枝败梗残叶,和低垂头丧气的莲蓬。青翠已转为枯黄,繁荣也已凋零。回不了过去,看不见未来,再没有比现在更糟的我。我必需停止可能再掀起的逆流,也是我该好好思考如何从谷底翻转的时刻。
每年十月起,澎湖的海风逐渐转强,景致萧条。出海的渔船不多,零零落落的渔火闪烁在清晨寂寞的海面上。用闲散的心情看闲散的景致,原本是镜头下的彩色,如今只剩水墨般的画意。
秋意已浓,冬寒渐盛。鱼船最近都不出海,阿吉为捕捉乌鱼在作准备。
不出海作业的日子,我常无所谓的坐着,无所谓的望着,可想的寻不着,快乐一样被深藏着。
又是几个昼夜的情绪低落,我怎麽能在这样的遭遇下不埋怨她,还不停地想她、念她?
「少爷,又在想什麽了?」昆婶推门进来,说:「不上船,反而瘦了。」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放下手上的书。
「老人家常说,叹一口气『衰』三年,不要老是哀声叹气。我们都知道你心烦,事情都已经过了那麽久了,别老是自责。」
我突然激动地说:「昆婶,唐氏企业毁在我手里,你不觉得我是个没用的败家子吗?」
「你还小,不懂商场险诈,你爸妈又突然去世,没有人可以依靠,怎麽敌得过你伯父和堂哥他们一群狐狸。」
「你们也和子怀的想法一样,认为是我伯父他们的设局?」我虽有七分了然,但总是希望真相不是这样,否则人性就太可怕了。我对昆婶说:「我知道你们是为了保护我,不忍苛责我;但如果不是我的无知,又怎麽会上人家的当。不管诈骗我的是谁,我就是中招了,我就是个没脑的人,就是该被羞辱;又怎麽能去杜绝别人的悠悠之口。」
「不要老管别人说什麽,事情来得太突然,就连你昆叔都吓一跳。老爷在世的时候就常跟阿昆讲,你不是做生意的料子。要是他能多活几年,或许还有机会把你训练到能守成,可惜他走得太早、太突然,而你又根本没把心思放在生意上,才会给人家夺你产业的机会。」
「一切都在爸的意料中,我竟然糊里糊涂忘了对他的一年之约,也许这就是我的命。老天是公平的,没有努力的人本就没有权利坐享别人丰硕的成果。」
「想开一点,你爸一定不会怪你的。子女平安才是父母最大的宽慰。」
「唉!」疚责感再一次令我懊悔长叹。
「又叹气了,我看你还是出去散散心吧!别老把自己闷在房里。」昆婶说:「还有,别老往海堤去,这月份,海堤风又大又冷,别又出意外。」
为什麽老是让别人为我担心,难道我真的是个长不大、记不住教训的孩子?但是昆婶是好心肠的人,她的关心真的令我感动。让我瞬间一扫阴霾,说:「你别忘了,我现在的游泳技术已经炉火纯青了,阿吉前一阵子又教我潜水,就算再发生意外,也不用担心。」
「呸!呸!不要乱讲话,一切还是要小心。」昆婶说:「学什麽我都不反对,就是怕看见你闷着不说话。有时阿昆和阿吉都不在,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所以,我知道不说话是很可怕。」
「你们一家人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你是我的婶娘,就像我的母亲一样;你想找人聊天就进来,还用得着客气吗?」
「是呀!我是来过。可是,有时候看你傻傻的瞪着天花板,眼眶里全是泪,我看了难过,站一会儿,就走开了。」
「……」
「阿昆说,你把每个月的薪水都交给他,你自己有没有留些在身边?想用的时候才方便。」
「吃住都在家里,一个人也用不了多少钱,我也懒得去管它,给昆叔处理就好了。」
「你昆叔替你存在邮局,大概也有七、八十万了。」
「我上船没多久,那来那麽多钱?」
「你忘了,还有你伯父给的那张五十万的支票,你昆叔都帮你存了起来。」昆婶说。
只知道昆叔不会拿我的生活费,没想到他连医药费也分文不取。不觉忖道:『堂哥,真希望那天所见非我所思。』这些念头只是瞬间一闪,我立刻回到现实,对昆婶说:「阿吉不是想换艘大一点的船吗?如果用得上,就把它全部领出来。」
「你昆叔不会答应的。」
「就当是我投资。现在,我对捕渔可有经验,肯定不会被骗;何况自己也在船上,所有的情况我都能掌握。」
我揶揄自己的话,竟让昆婶展颜了。「这事你自己去跟阿昆说,我不帮你传话。」她说:「对了,离我们这里不远有家育幼院,你知道的。对!就是那家。听说昨天出事了,有个老师自杀。」
「自杀!发生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