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课换完体育服後,彩见跟着成群结队的女生们来到操场,阳光很刺眼,晒在身上没有使人幸福的满足感,随着刺痛的肌肤衍生的仅有厌恶。
「大家,到这来做暖身操。」体育股长在那头远远喊着,挥舞手臂。
彩见与其他人对望一眼,有默契地将脚步放慢,另一头的男生已经绕操场慢跑不晓得几圈,经过女生们身旁还会说着「等你们做好操我们都下课吃冰啦」,接着扬长而去,几个看不下去的女生会追上去打,等老师出口阻止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回来。
随便做完伸展操,跑完操场热身,便开始测一百公尺。彩见满身大汗,手拭过耳下和下巴,不经意往教学楼看,成濑坐在靠窗的位置与她招手,彩见视而不见,走到预备区坐下。
跟自己一起测验的是脚程挺快的景子,和自己同样拥有俏丽的短发,个性爽朗。她主动走到彩见身边,挨着她坐下。
「又是我们一起跑,等下分出个胜负吧。」景子这麽说。
彩见笑了一下,「说什麽胜负,也不过是个小测验。」
「那可不行这麽想,既然是少女,做什麽事都该全力以赴!」她握拳嚷嚷,挺热血的,但不合时宜,所以彩见别开脸冷笑着。
叫到她们的名字,景子专心扭转关节,彩见寄放完眼镜後,则是随意活动活动下就到起跑位置预备。景子来了,蹲下身,与彩见的姿势一样,两人都低下脑袋看着自己的小腿。
「彩见。」景子小声地叫。
「什麽事?」
「秀子要我问你,什麽时候才回去剑道社?」
彩见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她的心慌了下,以至於在枪声鸣起她迟了几秒才迈开步子,景子的背影已在难以追上的地方。
秀子。
景子的妹妹,是彩见在国中时同个社团的後辈,拥有与景子如出一辙的笑脸,性格却是南辕北辙。那时总喜欢黏在自己周围问东问西,练习完会招呼自己一起去速食店坐坐,虽然每次都婉拒,秀子总会不厌其烦每天问一次。
因为有好多好多话想和前辈聊!梳着马尾的秀子如此说着,将护具和竹剑往身後一甩,走出社办,远远就有人向她打招呼,秀子举手回应,嘴唇抿成客套的弧度。
彩见则是趁隙大步走上归途。
最後一脚迈至终点时,景子已经将手放在膝盖上喘气,看彩见仰头走过来,对她微笑。
彩见皱了下眉,舔舔嘴唇,「你是故意的吗?」
「说不定。」景子模棱两可地道,「只是我不清楚为什麽你不想回去……」
彩见先是无言以对,静静看着景子的眼睛。
「不是不想,是不能回去了。」她轻声说,无意识捏紧拳头,景子瞪大双眸看着彩见转身。
她只要一想到那个痛彻心扉的理由,对自己热爱的一切就有了退缩的心理。彩见戴上眼镜,视线虽然和没戴眼镜相差无几,但只要想到自己和世界间有道防线,心境就能平静许多。
放学後她走到鞋柜,一拉开门,果然有几封信滑下来。她低下身子去捡,收信人都是写着「成濑信乃」,差在笔迹不同而已。
「啊。」彩见愣神。
只是最後一封却写着「虹岛彩见」。歪歪扭扭的字迹,活像是刚学写字的小学生一般,却不潦草,看得出来很用心写这几个字。彩见想可能是谁的恶作剧,原本想丢到垃圾桶里,但却又忍不住好奇盯着看很久。
「彩见!」成濑的声音从後头响起,彩见把信收到口袋,转身发现成濑一脸得意指着她的手,「来不及了呦,交出来。」
彩见先把要给他的情书塞到他胸口,换上鞋子,「不可能。」
成濑锲而不舍,凑过头来,「为什麽嘛,有那麽不可告人吗?」
彩见一脸莫名奇妙,「这又不是写给你的。」
「我好奇嘛。」
「……那你答应我每天不跟我一起回家,就成交。」
成濑的脸上明显出现动摇,他搔搔脸颊,最後沮丧地说,「好吧,你赢了。」他摊开手,似乎是放弃去看彩见手里那封信,两难权衡之下,他选择了和彩见每天共同上下学。
「走吧。」
「真是可恶。」成濑嘟嚷。他们走出校门时,秀子正和同学有说有笑从一旁经过,注意到面无表情的彩见,她迟疑地停下步伐。
彩见对她崭露笑颜。
秀子也对她笑了笑,只点个头,再度拾起脚步离开。
彩见苦涩地敛下嘴角,埋头走上人行道,成濑跟在她身後,目光交互在另外一头的秀子和她身上,像在思考什麽。
「你还没有和她说吗?」成濑开口问。
彩见眼神落寞,「嗯。」
「为什麽不?」成濑不解,脸上首度出现带着成熟色彩的愠怒,「你直接和她说你是因为救人,所以才无法举剑,这样她也不会误会是你背叛了她。只有我们知道来龙去脉也无济於事吧?」
「根本称不上是背叛。只是扔下她一个人……」她推推眼镜,出神喃喃,「况且就算说出来了,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而那才叫真正的无济於事啊。」
忘不了递出退社申请书时,秀子脸上的错愕还有後来爬满眼泪的挽留,这些彩见都狠心地装作没看见,在社团所有人和秀子面前,若无其事地离开她接触了多年的剑道。因为她路见不平,救了一个偷了面包被打得遍体麟伤的男孩。对自己技艺太过自信的情况,她被成年的男子硬生生折断手臂,男孩也趁乱逃跑,不知所踪。
康复以後,虽然日常生活芝麻小事没问题,但却没办法握剑了喔。医生这麽说,事实居然比当时的痛楚更加撕人心脾。
彩见由於自责辜负身旁人对自己的期望,谎称自己生了场大病在家休养,不敢把这消息告诉别人,再回到学校只是淡淡地提起。
她啊,也不过是个胆小鬼罢了。
彩见自嘲地想,那时害怕而将真实隐藏起来的想法,尽管放到现在来看也觉得可笑,但也没有勇气去将之再度挖出来。如果伤害已经造成,不断的填补只能稍微减轻伤痛而已。
不如不要再提起。